第811章

  为了避免文臣完全压过武臣,罗幼度利用迁都,制造中原派系与南方派系的矛盾,分化他们的力量,不至于一方独大。
  此举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果。
  只是在政治斗争这方面,武臣真的比不上文臣。
  甭管中原派系与南方派系的矛盾如何,但只要涉及文官利益,两个派系能够在第一时间内放下矛盾,一致对外。
  相反武臣之间,屁大点的问题,都能闹得面红耳赤,为了点点面子,能够闹得老死不相往来。
  在封建时代,文官掌握话语权并非没有道理的。
  宋白在庙堂上是一个小人物,但他作为士林的后起之秀,已经成为文坛新生代的领袖。
  他若出事,对于士林来说,将会是一场浩劫。
  而士林恰恰是文官的后盾,人才储备基地。
  罗幼度并未等殿下的文武官员出班议事,而是看着文臣中那位老者,笑道:“张尚书,好久不见。你是文儒领袖,正好朕最近在读孔孟,有一句话未解,希望张尚书能够替朕解惑。”
  老者姓张名昭,可不是三国时的那个张昭,他本名张昭远,字潜夫,避后汉高祖刘知远讳,改名张昭。
  他是当世公认的士林大儒,名望与窦禹钧不分伯仲。
  窦禹钧重在教书育人,而张昭重在校释古籍六经。
  当今天下流传的六经,大多都是他所校释的版本。
  除此之外,他也是多朝元老,经历唐、晋、汉、周、虞五代,在两年前以吏部尚书的职位致仕,赋闲在家。
  如张昭这样身份地位的老臣,即便致仕,若有需要也是能够参加朝会,面见天子的。
  张昭听罗幼度率先询问,作揖道:“陛下请讲。”
  罗幼度道:“刑不上大夫,此话何解?”
  张昭脸色微微一变,这问题正是他今日准备劝说罗幼度的核心道义。
  在他看来,宋白有错不假,有错可以受罚,但不能受辱。
  士大夫最重颜面,名声胜过生命,焉能轻易辱之。
  张昭如实说道:“此言出至于礼记曲礼,唐初大儒孔颖达有言,刑不上大夫者,制五刑三千之科条,不设大夫犯罪之目也。所以然者,大夫必用有德,若逆设其刑,则是君不知贤也。张逸云:谓所犯之罪,不在夏三千、周二千五百之科,不使贤者犯法也,非谓都不刑其身也。其有罪,则以八议,议其轻重耳。”
  “《孔子家语》中,亦有所记载,孔圣学生冉有曾求教于孔子说,如大夫犯罪,就可以不适刑罚吗?”
  “孔圣言:于君子,当以礼教驾御其心,赋予其廉耻之节操。士大夫,如有违纪犯罪,不必直定其罪,以避讳不名之耻。因故,士大夫犯罪,如在五刑范围之内,不必派官吏对其加以捆绑羁押,而令其自惭请罪;如士大夫其罪当死,也无须派官吏对其施以死刑,令其跪拜自裁,彰显陛下仁道。”
  无愧是饱读诗书的大儒,张口就是引经据典,说得头头是道。
  不少文臣听了不住点头。
  罗幼度有些大悟,道:“原来如此……”他顿了顿,说道:“如此朕又有一问,这士大夫,何解?何为士大夫?也就是说,如何来定义这士大夫的范畴?朕打个比方,晋国先轸、齐国孙武、司马穰苴、田单、孙膑,燕国乐毅,卫国吴起,他们算不算士大夫?”
  张昭脸色瞬间苍白。
  堂下登时私语声不断。
  罗幼度微微眯起了眼睛。
  什么是士大夫?
  士,泛指人才,一切人才。
  春秋战国时期,群雄割据,战乱频繁。各国有名有钱的诸侯贵族,如春申君、孟尝君等,都以“养士”为时尚。
  有才之人,就可称之为士。
  大夫是一种官职,春秋时期,文武并不像现在这样泾渭分明。
  士大夫最早的解释就是人才官吏,并不分文武,更加不是单指文官。
  刑不上大夫。
  真正说的是刑法不可折辱对国家有功之臣。
  某人为国家立有大功,但触犯了律法,念在他的功劳,不可在他脸上刺字,不可用任何手段羞辱为国家立有大功的臣子。但应该受的惩处,还得受,而且不分文武之别。
  是一群掌握话语权的文人,为了自己的利益,故意念错经,曲解古人的意思。
  将士大夫这个原本同指文武的词,演变曾单指文臣的词汇,并且通过各种手段赋予士大夫崇高的地位,已做到高人一等的地步。
  这种曲解古义的手段,宋明两朝的文人玩出了各种花样。
  第十八章 无法拒绝的利诱
  罗幼度瞧着大汗淋漓的张昭,脸色少见的没有笑颜,而是少见的一脸凝重。
  “陛下!”
  张昭看着一脸肃穆的君王,心里有些打鼓,但随即眼中又闪过一丝刚毅,说道:“自然是算的,只是千年前的情况与现在不同……士大夫的标准亦有差别。”
  罗幼度冷着脸,森然道:“那张卿说说有何差别?这差别又由谁来规定?还是你们说谁是士大夫,谁就是士大夫?谁说不是谁就不是?”
  张昭脸色苍白,身子晃了一晃,并没有直接回答罗幼度的话,而是待了半晌,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,颤颤栗栗地作揖道:“陛下怎能如此看待老臣?老臣一大把年纪了,半截身子皆已入土,绝无任何二心私心,只愿陛下江山千秋永固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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