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54章

  见曹颙面露嘉许之色,魏仁在旁道:“不是我这当伯父的夸自己孩儿,英哥儿确是好孩子。他虽年纪小,已经会看账本,这两年也开始帮着我们三太太打理家务。我们三太太那边,孤儿寡母,未免就有下人欺主,英哥儿却是能当得起家来,刚当家就发作了两个,剩下的也管教得服帖。”
  听了这话,曹颙不由对文英另眼相看。
  文英比长生小一岁,被魏信送回江宁时,还在襁褓中。
  今年,文英不过十一岁,两年前不过才是九岁孩童。
  九岁就能看账本,帮着嗣母管家,这孩子比他两个哥哥更出色一些。
  曹颙神色越发温煦,问起魏仁,文英童子试之事。
  童子试三年两考,明年是会试之期,没有童子试,后年、大后年有童子试。文英后年下场,十三岁,也不算早了,即便没把握,也可以先暖暖场。
  魏仁听了曹颙的话,神色就有些僵硬。
  原本落落大方的文英,则是耷拉下小脑袋,一下子安静下来。
  曹颙察觉有异,可有些话不好当着文英的面直接问,便唤了个小厮,带文英下去吃点心,只留魏仁一个说话。
  “文英功课吃力?”曹颙问道。
  魏仁露出几分无奈,道:“这孩子极聪明,对于术数一点就通,三、百、千启蒙时也好好的,到了四书五经也费劲,八股文更是无论如何也不开窍。”
  “三太太怎么说?”曹颙想了想,问道。
  书香门第出来的寡母,守着嗣子,多半会逼着孩子苦读。刚才见魏文英虽面带乏色,可眉眼之间平和,并无郁结,之前的日子过得当顺心如意才是。
  “三太太将英哥儿当成命根子似的,原只说他小,并不狠逼他;后来我们家二房侄儿因读书备考,伤了身子,也吓到了三太太。听着她的意思,就算没功名,也不愿让英哥儿伤了身子,只盼着英哥儿平平安安的长大,娶妻生子。”魏仁回道。
  魏家已经分家,三房虽人丁单薄,但是分了不少良田,日子过得还算宽裕。
  即便文英不走科举仕途,只要守着这些家底,也够吃喝嚼用。
  “即便不走科举仕途,多念几年书,通晓道理也好。”曹颙道。
  魏仁带了几分迟疑,道:“早先我寻思着,这个侄儿在身边,我总要好生看顾他便是。如今经了这一遭,却是有些怕了……我到底上了年岁,还能看顾他几年……到了小一辈,情分又薄了些,说不得还得央曹爷看顾。”
  曹颙心里,也不愿文英与他两个哥哥相隔这么远,只是这个时候的人,讲究乡土缘。
  若是三太太不执意定局江宁,曹颙也不好多劝。
  听着魏仁的话,似乎有所松动,曹颙问道:“三太太肯北迁了?”
  魏仁摇头道:“不是这个……是我做伯伯的,为了侄儿,存了份私心……听说曹爷来江南,是为了招集豪商巨贾,为明年户部海贸吸股的?”
  曹颙听了,很是意外:“德功也有兴趣插一手?”
  士农工商,士农工商,在士绅眼中,商贾向来是不入流之事。
  当年魏信去广州,还受了不少诟病,只因他惯常淘气惯了,后边还有个织造公子顶着,魏家长辈又溺爱,才听之任之。
  再说,户部吸股,也不是小打小闹,一分股都是十万起步。整个江南,股份也不超过三十分。
  魏家虽是地方乡绅大户,家产却多压在田宅上,哪里有余力与江南盐商竞力。
  听曹颙相问,魏仁没有立时作答,而是起身,对着曹颙做了个长揖:“这里,我给曹爷赔不是了”
  这道歉却来得有些莫名其妙。
  “德功这是何缘故?”曹颙不解道。
  魏仁抬头,满脸涨的通红,道:“五弟当年从广州送回的银钱,除了买地,我还曾留下一部分,想着给五弟娶亲置产用。后来五弟执意娶了洋媳妇,我心里也是恼的,这笔银子也没想着给他。想着随他胡闹,总要给几个侄子留些家底……”
  说到这里,他已经红了眼圈:“等到五弟失踪的消息传回来,不说旁人,兄弟姊妹之间,都有了其他念头……我怕侄儿们小,这笔银子也隐匿没说,只有在文芳出嫁时,曾拿出一部分,在嫁妆单子外,给她预备了一些私房……当年送他们兄妹进京时,本应将这笔银钱都交到侄儿手中,到底是不放心,只拿出一部分,买了个小庄子。如今算下来,还有大部分在我手中……”
  “不是都买地了么?”曹颙有些意外。
  魏信去西洋前,还曾同曹颙抱怨过,就为了此事。
  魏仁带着羞愧道:“开始的时候,是都用来买地……毕竟我们这样的人家,田地才是根本。可五弟送回的银子多了,起贪念的人就多了,包括几个弟弟,也包括内子。我虽不能说服他们改变主意,却也不忍心让小五吃大亏,便留了个心眼。他每年送回家的银子,隐下一半,剩下一半入账买地。还好留了这一手,要不然我就算合眼,也没脸去见小五。”
  听到这里,曹颙终于明白魏仁为何向自己道歉了。
  魏仁为了保住魏信这笔银钱,除了防着魏家人,也防着曹颙。
  财帛动人心,血脉相亲的一家子,为了钱财都能跟翻脸成仇,更不要说曹颙只是个外人,又位高权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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